君陶

望海[微洛豪]

換上屬於自己的衣服,伍世豪坐在輪椅上被緩緩推出羈留病房。十六餘年了,他首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氣,一切往事竟是恍如隔世。然而伍世豪才感慨了不到兩秒,恬靜的氣氛就被蜂擁而至的記者的喧鬧聲,刺眼的閃光燈,和直直往自己臉上招呼的麥克風徹底打碎了。「伍生出冊有咩感想?」「醫生係咪話過你得返六個禮拜命?」「伍生你而家精神點?」回復了自由身的伍世豪沒了警察的保護,幾名家屬推着輪椅在群情洶湧的記者堆中舉步維艱。伍世豪隔著墨鏡冷眼看着記者,開始有點不悅,但也有一句沒一句地冷淡回應咄咄逼人的問題。原來自己這麼有新聞價值啊。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過,進了電梯,卻發現裏面早有記者埋伏。「伍生,可唔可以用八個字嚟形容你嘅一生?」猛地一怔,伍世豪緩緩抬起頭,平靜地吐出一句:「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。」「多謝伍生。」

是啊,這句話形容自己的一生,再合適不過了。明天各大報紙頭條恐怕都會印着這八個字吧。伍世豪靠著輪椅,再次低下了頭,閉目養神。自己叱咋黑道一世,晚景卻淒涼如此,不知道今後世人眼中自己會是怎樣的呢?突然好想出去走走,他跟站在身旁的阿晴說:「帶我去海旁啦。」

下午的尖沙咀海旁,人流不多。那天天陰,天上沒有那曾把海水映照得波光粼粼的艷陽,維多利亞港顯得有點黯然,濁綠的水不安分地湧動著。虛偽的平靜。伍世豪支著拐杖,站在碼頭邊,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三十年前自己曾和幾個兄弟一起抽煙的舊地。「香港⋯⋯變咗好多。」對面海的中環,是這個城市的命脈,如今聳起了一座座陌生的,直上雲端的大廈。那片土地變了樣,只有那小小的港灣,形狀依稀可辨。聽阿晴說,填海工程快要展開了,到時候維港不再水深港闊,整了容的港口,自己還能認出來嗎?不過也莫怪土地善變,自己不也是白了一頭卷髮,添了交錯的皺紋嗎?獄中生活清苦,才十六年的光陰,臉上卻添了不止三十年的風霜。突然念舊了起來,伍世豪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和那個人站在碼頭看海的日子。那時,雷洛還未成為總華探長,自己也未成為跛豪。記得洛哥咬著菠蘿油笑得開懷,說總有一天這個港口裏的「金蛋」都會是他的。自己笑著說他吹牛,卻沒想到這句玩笑話竟然在不久的將來成真了,更沒想到自己會分了洛哥一半天下。九龍城寨的那一夜之後,洛哥就不再來碼頭了。

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呢?加拿大風光明媚,是好多香港人夢寐以求的理想移居地。洛哥過了大海,想必也拋下了江湖紛擾的前塵,正和妻兒享盡天倫之樂了吧。伍世豪淡然一笑,心想但願雷洛已經忘了自己,畢竟往事的包袱,太沉重,也太難擔。「老豆,雷洛搵你啊。」這時,不知何時站到身邊的兒子遞上了電話。伍世豪一怔,接下了沉甸甸的電話,半响才放到耳畔,問候一句。兩人閑話家常,盡聊些有的沒的,彷彿一切又回到二十年前的風光歲月。伍世豪又忍不住勸了洛哥幾句,叫他少抽煙,沒想到雷洛打個哈哈,說了句:「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嘛。」終究是敵不過天命麼。伍世豪忍不住跟著笑了:「係啊,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吖嘛!吓話。」

「好想見吓你,得閒就⋯⋯過嚟行下啊?」他還是那麼想自己跟他走啊。伍世豪的內心在那一剎是五味雜陳,好多好多話想跟洛哥講,萬語千言,卻不知從何說起,只匯成了輕輕的一聲回應。「嗯。」然後他掛上了電話。洛哥,你叫我來,我就來。一直都是這樣的啊。洛哥,我活不了多久啦,我不想作自己無法兌現的承諾。你知道我最討厭「冇口齒」的人。洛哥,你知不知道,我也好想見見你啊。

「行快啲啦阿花!」是大威的聲音?伍世豪猛地回頭,看到了那些為了自己而犧牲的弟兄姊妹。大威、細威、啞七、阿平、阿花、阿梅,還有自己早夭的兒子⋯⋯熱淚盈框,伍世豪悄悄忍住了淚,別過頭去。萬般帶不走,惟有孽隨身。以為吃了了十六年牢飯,孽債都該還清了吧。沒想到走到生命的盡頭,帳簿上還是密密麻麻地刻滿血字。可悲還是可嘆呢?只慶幸洛哥的名字不在那本簿上。抬頭遠望,忽然發覺灰暗的雲端裂開了一道縫隙。一縷陽光自那處沁落海面,映出𦒉𦒉的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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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豪哪有這麼多愁善感啊orz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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